小老虎的大大大森林

(承上篇)

然而，生命中總有污點，再光亮的燈，也有照不到的陰暗面。

看到這裏，大家可以仔細數數我之前提到的同學們，把我也算上，一共有一、二、三……八、九個人。

那第十個人呢？

他從第一節課便很熱切地要我們的聯絡方法，期盼與我們作音樂交流；他常在下課後捉著我們討論，滔滔不絕地談論他對音樂的見解；他學貫東西、學富五車、學以致用、學無止境……

他是班上的「麻煩王」。

「麻煩王」，男性，年約40—45歲，已婚，職業不祥。第一節課大家作自我介紹的時候，「麻煩王」便說他在上一期課程學了笛子，這次希望學學單簧管，嘗試一下中西樂合璧的滋味。下課時他忙不迭地跟我們要電郵地址，說方便與我們交流交流，當時我們都以為他只是個略為麻煩的好學之人，沒料到正因他「學貫中西」，才惹來了麻煩。

「麻煩王」不談音樂的時候很安靜，因此直到大約第五、第六節課時，他才終於按捺不住，詢問老師能否改善一下教學方法。

在「麻煩王」看來，老師總讓我們練習，較少示範，是非常不恰當而且危險的教學方法。他舉了自己在笛子班的經驗為例，笛子班的老師會示範吹奏每一段樂章，然後才讓學員練習，那才是良好的教學方法。

老師跟他解釋了一番，「麻煩王」便住了嘴，我們繼續上課，誰也沒多留意這件小事。誰知就在那個星期，「麻煩王」連發了三封電郵給老師，與他討論「正確的教育方法」，第二、三封電郵甚至以密件形式發給我們，大概希望我們與他一起，以群眾壓力幫老師「改邪歸正」。

在連收三封措辭強硬的電郵後，我們年輕而敏感的老師幾近崩潰，忍不住在電話通訊軟件上問我們是否也覺得他的教法有問題，如果大家都覺得不妥他就改(湊巧的是，偏偏只有「麻煩王」沒用智能電話，因此不在通訊群組中)。我們沒覺得老師的教育方式有問題，也著實對「麻煩王」的麻煩行徑不勝厭煩，紛紛發言支持老師，安撫藝術家容易受傷的小心靈。

得到我們的鼓勵，老師在下一節課提出投票表決，大家以九比一通過維持現有的教學方式(這究竟是真民主？還是真像小朋友玩遊戲？)。

「麻煩王」雖身處劣勢，卻仍堅定不移地重申他的立場，「規勸」老師要走「正道」，勿入「歧途」。一眾同學忍無可忍，紛紛請「麻煩王」住口，一時亂箭都射在他身上。「麻煩王」惱羞成怒，再度把矛頭指向老師，認為老師不聽人言、不知悔改、大錯特錯。眼見情況一發不可收拾，老師只好大呵一聲，裁定維持現有教學方式，暫時終止了這一場鬧劇。

一般的學生也許會就此罷休，可他是「麻煩王」呀，而且是位堅持己見的「麻煩王」。為了讓老師走回「正道」，「麻煩王」乾脆直接上音樂事務處投訴老師，而投訴的理由是︰老師上課不認真，喜歡逗女學生聊天。(請問這是甚麼跟甚麼？)

結果在下一節課，班上多了一個人，整節課有一位職員坐陣，觀察我們的上課情況，真可謂「前無古人，後無來者」了。對此，「麻煩王」居功至偉。

正如某電視劇的對白︰「和諧，是一百個人有一百句話的同時，仍互相尊重。」我們對「麻煩王」賦予了最大的尊重，儘管他帶來了無數麻煩，我們仍以佛祖般的善心包容他。無風不起浪，我們平靜如死水，「麻煩王」興不了風浪，便不敢亂來了。

「麻煩王」仍舊乖乖來上課，沒有因為老師「錯誤」的教學方式罷課不來，讓大家嘖嘖稱奇。我卻想，如果以幼兒教育的角度判斷，說不定「麻煩王」對老師並無惡意，反而希望老師對他有多點關注呢。

但無論如何，撇開「麻煩王」不提，我的單簧管課還是十分圓滿，而「麻煩王」為我們的課堂增添了不少「意外驚喜」，也算額外收穫、隨課附送的贈品了。

十節課順利完成，大家終究各散東西。但這四個月的美好回憶，肯定在我們的生命裏佔上那麼一個小小的、溫馨的位置，那裏有音樂聲飄揚……(以及一個上竄下跳的「麻煩王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