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老虎的大大大森林

八方雲集推出了新餐點：小籠湯包，心裏正疑惑，再一看宣傳廣告，哦，原來只是小籠包。

小籠包與小籠湯包，一字之差，吃到嘴裏的東西卻應該大不相同。我們常吃的小籠包，往往以蒸籠上菜，一籠四到六個小包子，皮簿餡多，要小心拈著夾起來，輕輕咬一口，裏面的肉湯一湧而出，喝盡精華，再蘸點醋把小小的包子吃掉。做得好的小籠包，皮一定要簿，能簿如蟬翼又歷盡清蒸、筷子夾而不裂開乃最高境界；肉餡一定要鮮，太瘦了口感乾柴，太肥了又油膩；湯汁不多不少，喝完剛剛夠覺得美味就好，太少了叫人掃興，太多了會覺得膩味，都不好。

上次在士林夜市的慘痛經歷(又累又擠又沒吃到甚麼好東西)，使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在夜市找到好吃的。這次的目標是以地道台北小吃聞名的寧夏夜市。為免再次誤中「雷區」，出發前在網上查了好久，找找寧夏夜市有哪些有名的店家。這次的夜市之旅不容有失。

  
(留意到照片右下方的男人嗎？我也是後來才發現這個人，他令這張照片變得好有趣。)

離開延平河岸公園，沒走幾步就回到了熱鬧的迪化街。

抵達台北時還有不到三星期便是農曆新年，正巧趕上迪化街「年貨市場」開放。街道兩旁盡是賣賀年糖果、糕點、瓜子、乾貨的攤檔，還有台灣才有的香噴噴的鹵豬手、蔬菜乾，走到哪裏都有人朝你叫賣，到處彌漫著「新年來了」的熱鬧氣氛。走進專賣年貨的兩條街，紅燈罩下人頭湧湧，喧嘩喊叫之聲不絕於耳。跟著人潮往前走，也不怕迷了路。前面沒有路，只有數不盡的店家、數不盡的年貨指引方向。一路試吃，擠在人群當中，被濃濃的年味包圍，雖然孤身一人，卻覺得好像有一大堆親朋好友一起辦年貨、準備過年一般，快樂極了。

抵達台北時已是下午。在故宮、士林官邸和延平河岸公園三個地方舉棋不定，不知道去哪裡才好。最後選擇一點都不熱門的延平河岸公園，大概由於在網上看到的日落相片。據說公園是攝影發燒友的熱門拍攝地點之一，黃昏時分，太陽緩緩落在淡水河上，河面滿是金光，真是美極了。沖著這美美的日落，我便向延平河岸公園出發。

在捷運站下了車，還要走上好長一段路。已經五點多了，生怕看不到日落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沿著指示牌的方向匆匆走去，卻不經意地發現，自己來到了迪化街。迪化街現在是著名的年貨市場(這個待會再說)，可它與延平河岸公園可以一起統稱為「大稻埕」，是台北保留最完整的舊區之一。

在街口互訴再見，你們往地鐵站的方向走去，我上了回荃灣西的紅色小巴。多久沒搭這小巴了？以前很愛小巴的快速度，後來加了價，又從不塞車的西隧改走常塞不通的紅隧，便漸漸捨棄了這昂貴又沒效率的選擇。上了小巴，回憶起上次搭車的經過，哎，竟又與你們有關。那天早了下班，晚上十點多便能離開公司，為了慰勞自己搭了小巴，才發現車已經改走紅隧，結果花了比搭地鐵還長的時間回家，途中不停哀嘆少之又少的睡眠時間又白白浪費掉了一些，滿心的不耐煩。然後忽然發現，那些夜夜被迫無法成眠的日子，已經漸漸遠去了。你們也一樣，不是嗎？終於，能開始睡上飽飽的一覺了吧？

很佩服你們，一個那麼有責任感，一個那麼有熱誠和衝勁，不像我，在泥淖中苦苦掙扎，拚命只想逃出去。雖然還是很執著於眉眼處，雖然還是有很多即便到了死線仍無法退讓的堅持，可相比你們，我差太多了。

從小便被認定將來要當老師的人，可我卻一心一意想做編輯。因為愛看書，而成為編輯能讓我看無數的書，自是天下第一大美差。然後因緣際會來到這間出版社，因緣際會參與這一套書的製作，因緣際會認識你們，然後，和你們還沒開始熟悉，還沒搞清楚這是一套怎樣的書，還沒了解甚麼是真正的「編輯」，便掉進了這一場驚天動地的「大計劃」中，再也跳不出來了。

說句得罪人的話，很怕那種久久不見一次面，平時幾乎沒聯絡的人，在街上偶遇時，跟我說：「哪天一起吃飯。」遇上這種情況，我只會尷尬地笑笑，心裏明知對方只是客套話，便沒法假裝說好。這說明在人生的劇場裏，我是個不稱職的演員，因此摯交好友不多，屈指可數(幸好是兩隻手都屈指才數得完)。

以前也很佩服那些面面俱全的人，能呼朋引伴，在一群人當中周旋，卻不冷落每個人，甚至讓每個人都覺得，能跟他說上幾句話已屬榮幸。可我，人一多就不愛說話，只會說「無所謂，隨便」，不敢得罪人，也不會討好人。只有面對知己好友，才會嘰哩呱拉，大叫大笑，可並沒有也不懂得對他們好，偶爾還會鬧情緒、小心眼、嫉妒、冷戰、發脾氣。左看右看，都屬於在陌生時不會令人特別討厭而在熟悉後不會特別討喜的人。因此，當我說要搬家時，他們一句句的「我幫你」讓我份外感動。

小時候總想認識很多朋友，覺得普天之下都有朋友的感覺真好。小時候又很容易喜歡別人，進而變得很熟絡，畢竟當時還是個沒心眼又沒機心的人，天真地以為跟身邊每個人都能好好相處。長大了就發現，許多說好了是「一輩子」的朋友，說好了「和你一起最開心」的朋友，說好了「以後要一起住『姑婆屋』」的朋友，早就和隨風飄散的花兒一樣，不知道哪裏去了(其實，因為有facebook，還是知道那些人在哪裏、做些甚麼)。而最後一直留在身邊的朋友，仔細一想，竟都是當初我沒甚麼感覺、沒刻意認識、甚至不太喜歡的人(好友看到這裏，大概都會覺得心裏一涼……)。原來那些刻意結交的「朋友」，最後都消失於無形；而那些從來就沒怎麼重視的人，卻在日復一日的交往、伴隨中，漸漸成為任誰也無法代替的一員。即便大家的生活性格南轅北轍，也不再擔心有一天他們會消失走掉；哪怕分隔天涯海角，心裏仍清楚知道，那是我的好友，再見時也沒有絲毫生分。彷彿已經在一起經歷了很多很多，而這些經歷把我們緊緊連繫在一起，斷不開了。

大概每個導演都善於說故事，正如每個作家都善於說故事一樣，而且都有一顆敏感細膩而多情的內心。吳念真，就是這樣一個人。

去年在廣州旅行時去了一間特色書店，書店裝修雅致，專賣美術、設計一類的書籍。就在這樣一家小小的、兩層樓的小書店裏，我無意間找到了兩本心頭好，其中一本，便是吳念真的《這些人，那些事》。

「早晨。」

 每天早上，他都會面帶微笑，向一個個經過的人問好。笑容要剛剛好，不能太燦爛，否則別人會以為你有不軌企圖；笑的時間長了，兩頰也會酸痛不已；也不能不笑，這樣太冷漠，沒有人希望一大早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個母夜叉，要剛剛好。「早晨」這兩個字的語調，也要剛剛好，不能聲如洪鐘，會把人嚇得心臟病發；也不能氣若柔絲，別人也許只會看到你的嘴巴動了動，一點聲音都聽不見，要剛剛好。這兩個剛剛好，是他十幾年鍛練出來的成果。每天早上，他都要複習上幾百次。一生中難得有些成就，不能讓它煙沒了。

「陳伯，能開一下門嗎？」

因為身邊的人和自己都發生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事，「他不要我了」、「我不會不要你的」、「我是他的」、「他是我的」這樣的話最近一直在我心中縈繞。關於要或不要、屬於不屬於，類似這樣把兩個人合為一體，互為歸屬的一切話語，在我心底，還真的不太認同。人們總是傾向把自己的伴侶稱為「另一半」，可我覺得，沒有人是誰的另一半。曾經和老馬哥哥說過，我們是兩個獨立的人，在人生路上相互作伴。這樣的話聽起來也許很冷漠，很難讓人認同，可我真的這樣認為。我不屬於他，他也不屬於我，我們又沒有把自己劈成兩半，遇到對方的時候，也不可能像捏泥巴一樣，把兩個人融合在一起，變成一個人，那麼，又何來的另一半呢？當然，我們可以說當初上帝創造人類的時候，取了亞當的一條肋骨才造了夏娃。可夏娃既然造了出來，就已然成為獨立的個體，總沒法再把她塞進亞當的胸腔裏，變回一條肋骨吧？所以，兩個人還是兩個人，不是半個人加半個人。再高明的科學家，也無法創造一個缺了一半的人，然後再創造另一個人，恰好補足那個人所缺的那一半。既然不是「一半」，又怎會有「要不要」、「屬於不屬於」這種可能呢？

我們總在茫茫人海中汲汲尋覓「另一半」，可這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「另一半」，我們能找到的，只是人生路上的好伴侶。而我們之所以覺得那個人是「另一半」，僅僅是因為和對方異常合拍，又或者在長久的感情積累下，磨合出同步的節奏。這種熟悉與默契給了我們錯覺，誤以為對方是生命中缺失的那一半。其實，我們只是多了一個人相伴，所有的默契、合拍、同步的背後，那最最重要的基礎是愛。有了愛，我們心甘情願地邀對方作伴，和對方一同分享生命當中的大事小事開心事煩心事，接受對方的一切喜怒哀愁，甚至靜悄悄地討論許許多多最不想讓人知道的私密，那個人是那麼那麼的珍貴，所以才給他一個特別的稱呼︰伴侶。

作家三毛曾經遇到一個文章題目，叫「我的另一半」，於是她仔細瞧瞧丈夫荷西是怎樣的另一半。荷西知道了，第一個反應竟是︰「我不是任何人的另一半，我是一個整體。」三毛一聽很生氣，可後來一想，對呀，無論是荷西，還是她自己，都是一個整體，她也不願成為荷西的「另一半」，失了自己。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對伴侶都是一樣，各自做著自己的事，活著自己的人生，只是在人生路上遇到了對方，相互作伴，相扶同行，一起看路上的好風景，一起經歷沿途的狂風暴雨，然後覺得，和這個人一起走還真不賴，接著就一直一直走下去。可無論走得多長多遠，還是伴侶，不會融合為「另一半」。

二零一二年四月二十一日，艾度‧迪華特在香港管弦樂團的最後一夜。彌敦道的燈柱上早掛滿了音樂會的小旗子，悄無聲息地為這位帶領了「港樂」八年的白頭髮指揮送別。音樂會的主題是「告別時刻」，曲目只有兩首︰白遼士的「埃及艷后之死」及貝多芬的「第九交響樂」。我們奔著指揮的最後一夜和「第九交響樂」而去，滿心期待合唱團大唱「歡樂頌」的精彩。

一八二四年五月七日，貝多芬的「第九交響樂」在奧地利維也納卡特納托劇院首演。睽違了樂壇十多年的貝多芬再次踏上舞台，為觀眾獻上他嘔心瀝血之作。整個樂廳熙熙攘攘，等待著這位早已全聾的音樂家的新作品。